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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8) (第5/5页)
,那还用得着办婚礼、登报纸吗。” 海悧哑然失笑,一时竟不能反驳。想来是很奇怪,所谓的“私人生活”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属于私人,好像是没有明确概念的;指代性或恋爱的狭义“私生活”,都是从公共生活中与外人发生联系开始的。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啊。 至于少晗……现在应该是单身吧?好像大家都默认这样的规则:处在恋爱关系中的人有什么活动都会携伴出席。没有走到哪都带着一个异性同伴,一般人就会认为这是单身的意思吧。不过,以少晗独立的性格,恋人说不准也是同样独立的类型,只在家里互相陪伴,不参与彼此的工作和社交。 “他以前结过婚。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对象,我也不了解。” 唐梦的表情再次飞速垮塌下来。 总是这样即时喜怒……脸不累吗?海悧忍着笑想。不过,这真是一张生动有趣的脸。 “太可惜了!”唐梦哀叹,“这么好的卖相,要是头婚还在我一定追他。我就知道,这年头好看的没有新的,新的没有好看的……” 海悧对不熟识的人不会擅自预设,但还是被这一番毫无自觉的物化言论惊得目瞪口呆。 1 “哦,不是的,”唐梦发现自己被瞪着,很认真地辩解:“我不是嫌弃离过婚的人,但我自己是头婚嘛,娶人当然要娶头婚的。” 海悧能感觉到对方完全没有恶意,进而意识到,他并不是被这番话本身惊吓到,老家村里士人讲话也差不多是这个口吻,他只是不习惯在这个“应当”很时髦、很开明的场合听到这种话。 “你都不认识人家,还是不要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他试图用温和的方式开导唐梦。 “认识有什么难的,说几句话不就认识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喜欢的人一定能追到?” 唐梦笑答:“追了不一定追得到,不追肯定追不到啊。” 如果这个土地主少爷真要去追少晗,会碰壁到头破血流吧?海悧这样想着,甚至略微期待有人给唐梦一点教训,但出于项目顺利进行的愿望,他还是希望少晗不会受到狂妄Alpha的sao扰。 尽管没什么自知之明,唐梦的狂妄并不惹人厌恶,那更像是一种笃信自己应当被爱的道心。海悧也常常好奇,怎么才能获得这坦荡的自信,这是不是造物赠予Alpha的蜃气堡垒,欺骗他们去承当一切危险的事:战争,竞技,爱情。 他从酒台上拿了两杯玛格丽特,递一杯给唐梦,后者谢绝了:“我不喝酒的。我爸和我舅都信教,我们家里都不准喝的,就习惯了。” 海悧把多余的酒放回去,唐梦自己拿了一杯菠萝汁,咬着吸管的样子像个无所事事的大学生。说来,他的年纪也不过和刚毕业的学生相仿。 1 “对了,片子你怎么看?”通常,在这个场合大家只会交换夸张的赞美和祝贺,但不知为什么,海悧觉得能从唐梦这里听到真实的评价。 “很好啊,很厉害,你和燕嘉宜都好棒……不过我还是喜欢旧戏里的演法,后面全是谈恋爱有点怪怪的。” 在传统戏曲里,皇帝和废公主的结合是出于“大义”——永远结束战争的共同愿望。这固然是一个慷慨的举动,也寄托着当时人的和平愿景,但很难说这里面有两情相悦的部分,甚至公主是否自愿都无从证明。诚然,做皇后胜过做倡伎,但“审时度势”的选择和爱情还是有太大差距。 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以爱情为正确的时代,爱情的历史必须得到构建。海悧是这样理解现代戏剧里种种贴补爱情的改编。 “嘉宜哥真是太拼了,那个衣服,我都有点不敢看。”说到燕嘉宜在片中那身等同于正面全裸的舞伎装扮,这个成年Alpha脸上竟然有种小孩子看限制级影片的心虚。 因为没结过婚,连异性的身体都羞于观看?海悧开始懂了眼前的Alpha是哪一类人:他们保留着陈旧的偏见,也保持着同样陈旧的美德。 好像是想让自己快点忘掉香艳镜头,唐梦岔开了话题:“唉,古人真的好容易想不开啊,你说是不是,动不动就要自杀。” “话也不能这么说,自从有了热兵器,人的自杀率是越来越高的。” 唐梦听到这个结论,露出费解的表情。 “古人听到现代人自杀的理由,也会觉得不值得吧。”海悧转动酒杯,把失去盐粒的杯沿转向另一侧,“其实拍片的时候我有想过,如果我生在景龄皇后的时代,大概也会做出一样的事。因为这就是他们相信的‘正确’选择。我们现在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根本没办法知道。” 1 唐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不能指望自己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只是坚持当下这一刻相信的正义,也算是足够圆满的人生了。 离开唐梦身边,他在大厅另一端捕捉到苗邈。苗邈前段时间一直很忙,今天总算有个机会和他面对面。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他拜托苗邈帮忙找找能为芸香联系工作的经纪人,但一直没收到回音。 “什么?” “我说了好几次的,那个,有没有什么适合芸哥的机会……” “我没办法。”苗邈坦白告知他,“你不要管他的事了。他总该还有些圈内朋友,让他自己去找门路吧。” 海悧也不好再勉强自己的朋友,看得出苗邈对那个曾经的大明星也颇有怨言,只是看在海悧份上没有落井下石。和其他人一样,苗邈也认为他只是出于私情帮助芸香。 的确,他对芸香有过私人的憧憬和不真实的想象,但那些东西已经由他自己拆除了。 有一个晚上,芸香刚做完他的第一次手术,从麻醉中醒来,握着海悧的手说:小悧,我一直很嫉妒你,你知道的吧? 海悧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消息。那么傲慢、放肆、及时行乐的芸香,怎么会有求而不得的心情? 以前我总是给你介绍烂人,叫你去乱来的场合,想让你变得和我一样……但你一点也没变。 海悧看到自己惊愕的表情映在那双失去神采的美眸里。芸香用虚弱的声音断续地说:不要再来看我了。 那时他放开芸香的手,心情混乱地跑出病房。而现在他已经接受也理解了,任何人都会有嫉妒和恶意,无论Alpha、Beta或Omega。他自己也曾在某个崩溃的瞬间生出带有恶意的念头:如果次少晗不存在就好了,如果他不是这么完美就好了。也曾在遭到反对和质疑的时候在心里呐喊:为什么他们和我不一样,为什么大家不能认同我的信念? 孤立是最深重的痛苦。为了避免孤立,人总想改变别人,或改变自己;为了和他人遵守一样的道德而殉身,或为了制造友伴而设法玷污他人的道德。与孤独相比,死亡都可以是一种安慰。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 只有试着习惯与恶意的萌芽共存,用一生遏止它生长,自我才能得救。 对于芸香,他不再有基于幻想的偏袒,但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不该被挡在舞台之外,这是他所相信的正义。 他在一把丝绒高背椅上坐下,酒喝干了,杯沿的雪花还有剩余。这伤感的调制酒,总让人在饮尽甘甜之后久久注视它余生咸涩的晶莹。他摸出手机,给蔡老师发了消息说马上回家,又拨回通讯录,指尖悬在“俞子轩Perry”那一格。为了工作重新加回来的这个账号,曾经的备注名是“小鱼老公”。 如果有人能理解他的正义,那个人应该就是子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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