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和】言 (第2/2页)

意地向五桂楼靠近。

    行至途中，她们路经湖心亭，一抬眼，便是美景如云。

    ——“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此地缺了沙鸥，却添了蝴蝶，它们蹁跹起舞，别有一番风味。

    凰凌世眸光一闪。她想：那些个酸腐书生痛恨世家，不是毫无缘由的。单只是李府，便有此等风光，更不用提身为领头羊的崔卢二家。“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古人诚不我欺。

    若是某些人想翻身做主人，最好的办法绝不是参与未曾实行过的科举，而是——立下投名状，做择木而栖的“良禽”。开国初，因她的举动，李氏赚足了嫉恨的目光，难保不会有蠢人，觉得崔子玄和卢季庆需要他们，便捕风捉影，借题发挥，流出风言风语。

    而他们敢这样做的最大原因，用一词足以概括：轻视。

    为了维持稳定，她并没有下手过狠，只是不痛不痒地调换官职，给世家们警告。在那些人眼里，怕是变成了女帝拿世家没办法，科举一策不过是世家的短暂妥协。

    “凰凌世？女流之辈，是个软柿子，好拿捏。

    “什么赤凰血脉，什么奋勇杀敌，什么千古难见的传奇将领，不过是‘追随’她的人打出的旗号罢了。她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看她通过的提议——科举，滑天下之大稽。那些个领头的是真心应承，还是表面附和、背地里搞小动作？若是后者，我还不如直接投靠崔氏、卢氏来得便捷！”

    某些人酒后吐的真言，一词一句，都被隐卫记下来，呈到密报上。

    凰凌世眯起了眼，掩盖住眸中的冷光。

    乱世之初，政敌曾借由男女尊卑打压她，还是宁光逢和融卿恽、师殷力排众议，毅然跟随，她才得以站稳脚跟。而后，她大力扶持的沙以文和麴风来，拿出了足够的政绩，更是狠狠地打了政敌的脸，为她博得了慧眼识英雄的好名声。

    想罢，凰凌世面色一缓，发觉之前想得过于简单——殊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xue”，只拿捏着最上头的人还远远不够，底下的人声音虽小，但加在一块，就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该扩大监视范围了，她想。

    6.

    少时，两人来到五桂楼正门。甫入门，眼前便是石刻木雕。卵石砌成的庭院内植竹木，郁郁青青，花草点缀其间，花气袭人。

    雁秋慢了脚步，轻声道：“公子，五桂楼已至。”凰凌世道：“入楼。”

    说罢，两人行至前厅。前厅为讲学会文之所，平日总有些“之乎者也”一类的读书声，但今儿个李和得了女帝的口信，知她前来，便顺势给弟子们放了假。

    倒是乖觉。

    凰凌世四处打量着，忽然，目光停留在一处不动了——最前端的书案上，歪歪斜斜地摆着本话本。她心生好奇，拿过来随意翻翻，觉着有趣，便坐下来细细，一看就入了迷。

    书中讲了一个女鬼的故事：

    女鬼嫌日子无聊，抓了个书生到山洞里成亲，因人需要吃食，她隔三差五地就得去外边。怕男人逃走，女鬼每次出去，都要把山门关好。回来时，她总会推开门，亲热地问上一句：“夫君安好？”

    而这被另一个男鬼怪目睹，他暗生恼怒：你寂寞了可以找我啊，怎么选个不识情趣的凡夫俗子？于是，他寻了个女鬼出门的日子，摸上门去，毫不客气地将那个可怜书生一口吞下肚。吞完他还不走，特意等着女鬼回来。

    不久，女鬼携食而归。她打开山门，照例问：“夫君安好？”

    黑暗中，男鬼的声音缓缓响起：“被吾吞食之！”语带骄傲，似是炫耀。

    凰凌世翻过一页书，正打算往下看女鬼的反应，突然，一片阴影打了下来，她抬头一看，发现是李和回来了。

    她未加思索，一句与文中相同的“夫君安好？”冒出了口。李和一愣，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他骄傲道：“被吾吞食之！”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

    7．

    经此一番，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格外软和。见状，李和率先开了口：“陛下此次前来，莫不只是来打趣臣？”凰凌世也没绕弯子，直言：“你想进宫？”

    李和摇头，金色马尾也随之晃动：“非也。臣觉着现在这样挺好。”

    凰凌世：“哦？那你是想留他们到过年？”

    李和：“臣现在是户部尚书，不合适。陛下又想让臣用什么借口？”

    凰凌世：“刑部的人可还挂着你李和的名头。李元忠动手过于明显，那也还有其他人选——还是你要我一个个点出来？”

    李和：“陛下还是给臣留点面子吧。”

    他展开扇子，弓着腰，学着侍女的动作，给凰凌世扇风，一派小人伏低做小、讨人欢心的模样。凰凌世没拆穿李和，只是似笑非笑地白了他一眼。

    “你家小儿子，是叫李爽吧？”见李和点头，凰凌世又道，“跟着师殷好好学。你也是大胆，把孩子都丢给师殷了。卢不易就没找你算账？”

    李和笑道：“若是她不同意，我也不敢妄做主张。”

    凰凌世道：“行了，那孩子也是人才。师殷也就是抹不开面子，背地里还和我夸过几句。”

    她“夺”下李和手中的扇子，用之反敲其主。李和不动，安然受着，等落到身上，他才发现那一记力度很轻。

    “陛下……”

    “嘘。”她以扇掩面，“去外面走走吧。”

    “好。”

    【五桂楼：位于宁波市梁弄镇学堂弄。建于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是诸生黄澄量的藏书楼，聚书五万余卷，有“浙东第二藏书楼”之称。描写有借鉴。

    女鬼那段来自王安石和苏轼的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