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_六十、一段回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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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段回忆 (第2/2页)

  冷文昌快速地爬出差点也将他埋葬的深坑,快速地拨出了大使馆的电话,在确认接线人已经定位了他的位置后,冷文昌挂断电话,仰面躺在了地上。

    风卷着风沙略过他的脸,但他依旧控制不住地咧嘴笑了起来。劫后余生的喜悦从他的心脏溢出,他太想有一个人同他一起分享。他想都没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等待的提示音仅响了一声,一盼略带稚气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喂?”

    冷文昌愣了一下:“你怎么在家?逃课了?”

    “没…我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说完,一盼干咳了几声。

    冷文昌不想戳穿十六岁少年的谎言,问:“王福呢?”

    冷一盼有些失望:“你出差这么久也不想着来个电话,一来电话就只想着找福伯?”

    冷文昌笑:“小没良心的,我找王福是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看。”

    冷一盼一时不知道回什么,沉默了一秒,答:“我不去。”

    冷文昌继续逗他:“为什么不去?回头身子坏了,我可怎么和秦家交待。”

    一盼笑:“怎么,你害怕了?”

    “我有什么怕的?我是担心你。”

    “我才不信呢!你要是担心我,这么长时间不来电话,害得我天天——”一盼失言,差点将实话抖落出来。他赶紧住了嘴,恼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冷文昌问:“天天什么?天天逃课在家等我电话?”

    一盼在电话这头、冷文昌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脸。他想否认却不知如何反驳,最后扭捏地嗯了一声。

    冷文昌好像没打算轻易放过一盼,他故意用严厉的语气说:“好哇,我花大价钱把你塞进学校,你不好好上课,反而天天在家等电话,我岂不是亏大了?”

    冷一盼以为冷文昌生气了,连忙解释:“我有好好上课。只是总没有你的消息,问福伯,他只说你忙完了就会来电话,我这才想用了这守株待兔的方法。我…我……”

    冷一盼的声音钻进冷文昌的耳朵里、跑到他的心里,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刮着他心脏的内壁。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动听的声音?冷文昌想。

    十六岁的一盼话语间还带着乡土气,听起来像是被太阳熏了一整天的河水,灌得人耳道里暖暖的,让冷文昌心情好不舒爽。

    同一时间,万里之外的地方,有个人这么地挂念着自己。冷文昌心里好不得意,他脱口而出地问:“槐槐,你是不是想我了?”

    一盼顿时安静下来,冷文昌像是哪根筋搭错了,又像是故意说出来逼一盼表态:“我可是很想你。”

    冷文昌不知道的是,电话另一端的一盼因为他的这句话彻底变得无措起来,一双眼左看看、又看看,最后盯住了不远处壁柜上挂着的冷文昌的照片。

    自从那鼓足勇气的初吻后,冷一盼觉得冷文昌像是把自己当做了陌生人。

    对方总是很忙,不仅不常回家,连电话都很久不来一个,这让他不禁猜测冷文昌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时间久了,连那个缠绵悱恻的吻都开始变得不真切。他知道冷文昌是个情场老手,自己那孤注一掷的献身怕只是对方生活里的过眼云烟。这么想着,一盼不免灰心起来。

    而今天,冷文昌的电话来了!几句让人脸红心跳的三言两语又让一盼心思活泛了起来。纵使是成年后的一盼都不是冷文昌的对手,更何况那时十六岁的他。少年一盼整个人晕晕乎乎,好像坐在一叶扁舟上,在冷文昌一句话掀起的波涛里起伏。

    冷一盼再次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回应道:“我也想你了,小叔叔。”

    冷文昌得意起来。他眼下生意失败,流落荒野,但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却堪比古书上描写的衣锦还乡的状元。冷文昌还想说点什么时,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一盼显然也听到了:“什么声音?”

    “警车。”冷文昌坦白说,“应该还有救护车。”

    “你怎么了?”一盼声音焦急起来,“你是不是受伤了?!”

    冷文昌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是他却像故意要惹一盼着急般说:“我被打劫了,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活着。”

    “不过我也受伤了,很重的伤。”冷文昌强调

    听着电话那头一盼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冷文昌想安慰对方几句,但放松神经后的身体仿佛不听他使唤,他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昏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冷文昌一直处于恍惚中。他能感觉到有医护人员在他身边忙来忙去,不知道给他用了什么药,让他总是醒不过来。他好像也看到过警察打扮的人出现在他床边,用他听不懂的叽里咕噜的鸟语说着什么。那一刻的他似乎是神志清楚的,抓着警察的手拼命地诉说着那日的遭遇。但他似乎又是糊涂的,不然怎么会用对方听不懂的国语和对方陈诉。驴唇不对马嘴的交流让南联盟的警察看向他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个疯子,这让冷文昌大为恼火,仰头一倒,再次陷入昏睡。

    半梦半醒间,冷文昌好像听到了一盼带着哭腔的呼唤:“小叔叔,小叔叔!”

    又逃课了,浪费了我交付的学费。冷文昌想。他想睁开眼回应冷一盼的呼唤。应该是没成功,不然一盼怎么开始嘤声哭泣起来。

    冷文昌叹:哭什么,我又没死。

    这时,好像是一个南联盟的人cao着口音浓重的国语问一盼:“他是你的什么人?”

    一盼好像回答了什么,但是冷文昌的耳朵却不争气地鸣叫起来。不知为何,冷文昌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不得下一秒就醒过来。

    遗憾的是,冷文昌并没有立刻醒过来。等他醒来时,病房里每天都挤满了人。驻外大使、当地官员、警察、记者,一群让他问不出口的外人。多年后,当冷文昌听到满大街放得那首的当红歌曲,听到里面的那句“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便不再”时,他都会无奈地笑起来。

    冷文昌不会想到,多年前没有机会问一盼的问题,多年后借由丁启成的口,被命运抛到了自己面前。

    “他是你的什么人?”

    这个简单的问题,里面的每一个字冷文昌都懂,每一个字却又有点陌生。

    “他是我的什么人?”冷文昌跟着重复,短短的问句,被他说得如同在背诵一行艰涩的诗。

    冷文昌想起了在南联盟病房醒来的那个清晨——房间里漫天漫地的白,从窗外射入的明媚阳光,一旁的床头柜上摆着的当地特产水果散发出的甜腻味道。

    以及,一盼闻声探过来的身子。那微微颤抖的肩膀,那止不住流满脸的涕泪,还有那声情绪复杂的、交织着后怕与喜悦的“小叔叔”。

    在那次南联盟之行以前以及以后,冷文昌也有过好几段险象环生的经历,但它们都泛泛地存在在冷文昌回忆的落灰处,只有那一次让冷文昌难忘,而难忘的原因冷文昌此刻才敢想明白。

    冷文昌问自己:他究竟是我的什么人呢?

    他是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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