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8 漫过山岭的薄雾 (第2/2页)
人一开始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抓到合适机会而已。严遵越自顾自坐好,手底下轻车熟路地把白绸末端卡进绣绷,扬起脸朝着程惊岁笑起来,被融雪打湿的几缕发丝贴在颊边,“喜欢什么图样?” “喜欢没有图样,所以绣你喜欢的就好。”毕竟连丝线颜色都已经自行选好了。程惊岁难得对他诚实,也一贯没脾气,落座严遵越对面开始批阅文书。 严遵越不自觉地哼起轻快的调子,纫上靛青色的线便开始了打发时间。 窗外太阳过了中天开始西斜,胡徵受人所托来寻人,他又习惯了推门而入,所以一开门便看见了程惊岁仰面斜倚在塌上,手上一卷文书几乎要盖在脸上方便入睡,而严遵越却是跪坐着摆弄白绸,刚刚用牙咬断了一截粉红色绣线。 “什么事?”程惊岁没移开文书,闷着声音问他。 胡徵又看了一眼严遵越,后者全当他不存在,转眼间纫好了一根浅黄的线下针勾勒。 胡徵只得无语地默默敛回瞪大的眼,随即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凌江传回的消息,幼之夫人和季堂公子午时三刻启程回关,想必晡时之前是能到的。” 程惊岁手一滑,书卷砸在了脸上,他痛得倒抽一口气,蜷起身子,试图用书卷和靠枕把自己藏起来:“你跟他说我眼疾手疾一并犯了……” 严遵越的针尖扎到了自己的手指,但他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动作,指尖渗出嫣红的血,将绣线也染上了血色。 “可以是可以,但他晚上还是会来看你的。”胡徵笑意不减,甚至有点变得幸灾乐祸。 程惊岁面无表情地扯下脸上的文书放在榻上,兀自苦思冥想,极力表现出平静而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会去的……但他来的时候叫我去喝安神药。” “我会给你加三倍黄连。”胡徵撂下狠话出门了,徒留程惊岁以斜卧的高难之姿在最后一册章岫的例行战报之上批复了个善。 严遵越抬眼看着程惊岁写字,很是惋惜地开口:“自我去太学读书,他们便不让我如此写字了。” “老师却说过无妨。”程惊岁坐起身,搁下毛笔,有些不解地瞅着他。 “也许本就无妨。”严遵越叹息,再几次下针收尾,“好了,试试。” 三指宽的素白绸缎,一端绣了两只鸢蓝鹊翩飞,另一端则是一枝桃花盛放。“我会舍不得戴的。”程惊岁接过来,覆着刀茧的手指抚摸着比以往更加精致的图样,更为细密的针脚,喃喃细语。 这有什么不舍得,不论程惊岁想要多少他都会给他绣的。严遵越垂眸笑着,心里这样念叨,伸手要去够程惊岁的手,冷不防被一滴泪砸了手背。 “怎,怎么了?”严遵越急得半个身子都扑在了案上,只是在看清楚那滴泪是从右边空荡荡的眼眶里溢出来时,又顿住了动作,继而颤颤落手。 程惊岁只有半分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以掌擦拭,开口解释前却垂下眼睑,松烟色的长睫坠落,掩盖了一处空洞的黑和另一处压抑而戚戚的金。 “抱歉……他好像比另一边更爱哭。”程惊岁一边解释,一边低身把仍积在眼眶内的泪水倒出去,慌乱之间并未注意到自己无处安置的手死死抓住严遵越方才落在案上的手,像是攥死了一根蛛丝。 沉默无言,严遵越默默地咽下所有已经涌到喉咙的存眷与疑虑,将另一只手柔缓地搭上去,轻轻地拍着程惊岁的手——指节修长匀称,只是关节处和手背的血管比他的彭大些,皮肤比他的粗粝苍白些——这些年来他最为思念的一双手,一下一下,温柔似水。 程惊岁的再抬头时脸颊上已经没有了泪痕,只余眼尾残留些薄红。他的唇微张,几欲开口,可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此与他永别。 严遵越仍旧注视着他,平静柔和的目光似是融雪越过世间一切阻碍而来,然后,一抹笑容在嘴角漾开,他起身,大步跨过书案,书册随着他的动作叮哐落地,衣摆也落进了还存着墨水的砚台里。程惊岁本想啰嗦几句别碰坏了他好不容易批完的书册,未及发话,便被严遵越紧紧箍在怀里。 头埋得低,声音也跟着闷下来,严遵越说:“别来无恙,惊岁哥哥。”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