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火观梦 (第1/1页)

    香港五月份天气初露热意，晴日高悬的天气取代了春季多雾，周笑东携几本书籍匆匆忙忙赶进地铁，有汗水落下但他顾不及擦，任其滴落至蜜色肌肤，沿着修长脖颈流淌。

    这日周末他要去浅水湾为一位富豪家千金上课，对方正读中七，拥有十分优秀的成绩，只是无奈中文与历史学实在太差，便托人找上了他。

    周笑东家中贫寒，在读港大的人文历史，本就要出来打零工助学，本系教授替他介绍这份体面工作，自然不能表现怠慢。

    好在对方实在听话，他想着此事微微放下心，大约天生责任感，他总是对待事情有些过于认真，辅导一事也是这样，严苛得近乎刻板。

    那位做珠宝生意的有名富豪开始本是不愿将女儿交付与他，但最后却十分满意。虽然周笑东的确生得眉目英俊，很是俊朗，性格却格外寡言沉默与无趣，根本勾不起那位千金一分的少女情思。

    从地铁下车后，周笑东步行进入那边知名富人区，他有通行证，不费丝毫力气便进了其中，寻路而前。

    直至眼前出现一栋洋房别墅，是极其欧式风格，造型华美，占地极大，他按响门铃，老佣人为他打开雕花铁门。

    周笑东冲对方微笑，露出白牙，稍显少年气。

    老佣人玳瑁说小姐在里屋等候他多时，他回多谢，便客气进屋换鞋。

    金碧辉煌极其宽阔的客厅里早已摆放好茶点与果汁，他看见沙发上有人，袅袅婷婷地一躺，白裙流水般倾泻在地。她脸上盖着最新娱乐小报，骨架清瘦，肌肤雪白，乌发蓬乱，听闻声响便立刻将小报掀起，露出张清丽的脸来。

    她化着时下最流行的妆容，红唇乌发，眼影亮晶晶，很活泼地一笑，叫他名字：“老师，你来了。”

    “江小姐。”他点头示意，从怀中拿出那几本中文书籍准备今日讲课。

    见他没有多说什么，江小姐的小脸几乎立刻垮掉，很是幽怨这男人的不识抬举。她妆容精心准备，学的是当今流行的女影星，本就是为了他人赞美，这人居然连多的一眼都不愿瞧。

    哼，好一个不识风情的痴线。

    不过她当然知道此人就是如此，那千种不满也吞进了心中。

    补课完已是接近黄昏，从客厅可以远眺海岸那处落日，极其金灿灿的一片，壮阔至极。

    江姝冲他一笑，想要挽留他家中就餐，周笑东几乎立刻拒绝。

    男人为少女补课本就是不好，如果再留家中做客就餐，即便有佣人在场也是很难避嫌。

    周笑东不愿失去这份工作，他生机困顿，家中除却一位嗜赌成性的父亲，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还要倒贴不少钱出去。

    他握紧手中书籍，想着回去之后要面临的责骂与困顿，从心中涌上一股无力与疲倦。

    晚餐自然是不准备吃了，他在江家吃过茶点充当一天的补偿，囊中羞涩，他还要坐地铁回家，能剩下多少当然是多少，好过明日不知道上哪儿去的迷茫。

    他步行至港铁一号线，进入月台，大约是今日疲倦，他隐约出现幻觉，总觉得有声响在后面一直跟随，只是回头不过路上匆匆行人。

    等到坐上地铁又出站口，回到九龙岛，周笑东这才长舒出一口气，他疑心自己这几日过于疲倦，致使精神出现幻觉，只是下一秒突然腰间一冷。

    有把枪在暗处抵上他的腰腹，那男人戴黑色墨镜，是极其健壮的身姿，一幅鬼佬模样地拿着枪威胁着周笑东不要出声，示意对方跟他走。

    周笑东一介清白学生仔，只是跟同学在相关电影中看过所谓的黑帮。虽然他居住地方混乱又狭窄，也不过是多些不成器的混混扑街仔，哪有人家这真枪实刀地往他身上挨。

    他一时有些脚步发虚，脑子里浑浑噩噩。

    思索半天到底还是个念头，他便宜爹这回惹上了个大麻烦。

    鬼佬精明。即便是个学生仔，那把枪支一直抵在他腰腹不肯放下，他带他来到巷间一处空地，周笑东看见辆价格不菲黑色轿车，没有挂牌。

    被人用枪支一戳，周笑东腰间发凉，便低头跟着钻了进去。“上、上车。”鬼佬声调奇怪，是那种说多了港语与外语后接触中文的磕磕盼盼。

    等到坐下车，那种不详预兆更加强烈，车内空间不算狭小，但是五个强壮男人塞在里面便十分勉强。

    这几个男人除却刚才鬼佬，几乎人人一脸凶相，是挡也挡不住的凶煞，扑面而来一股杀气。

    最前面司机极其轻蔑看他一眼，立刻有两把枪警告性架在他的额前与脑后。

    周笑东立刻陷入冷静沉默，他分析当前形势，想来敌强我弱，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黑色驾车立刻发动，余下车后一些尾烟，驶向山顶某座建筑。

    周笑东闭眼不去直视前排座椅上的黑帮，手指微微颤抖，直到刹车声响，他被人又继续用枪指着下车，车门极其使劲一关，发出轰然巨响。他面前四位凶狠壮汉，迎风而战，周笑东一时间竟有一种悲凉。

    二十岁男人，恋爱未曾谈过，书也没读多少，他记得自己曾在内地的三口之家，童年十分美满辛福，只是后来母亲改嫁，父亲染上赌瘾，扯着他远赴这座港城。

    他好歹也算争气，考入港大。那座筒子楼都知道有他这样一个大学生，同他爸说要好好培养他，别被这栋楼拖着一起烂进淤泥里。

    连带整天趿拉着拖鞋的房东每次收钱时大概也怜惜他命运不好，总少收那么一些，算是减少了他负担。

    只是他从来不敢相信自己命运能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正如他这剧畸形身体，和他早就遗忘的海港之梦。

    而此刻和他命运不相符合半点的，是面前这座富丽堂皇赌场，闪着五光十色与声色犬马，极其耀眼地伫立在这山顶之上，大理柱建筑敞着红檀木门，红毯从外一直延伸至里。周笑东看见一辆又一辆载着财富的轿车驶入销金窟，烟粉脂香，身姿妖娆的女人们穿行在其中，琳琅满目的珠宝堆砌在她们发间、脖颈或者手臂，这样美丽动人的女人们也是拿来炫耀的一种资本，像宴会总少不了红粉装点。

    他被人用带子束缚住了眼睛，几乎是推搡着前进，那肯定不是正门，也许是什么后院，他差点被绊倒，下一秒头皮传来撕裂的疼痛，光线突然渗进绸带中。他未曾睁眼，却敏锐知道到了要去的地方。

    因为那几只枪已经收下，不再抵着他的身体，十分规矩地换了两只强壮有力的手将他制服在地。耳边有洗牌、掷骰子的清脆声响，他茫然抬头跪坐在地，很是健康、吸引人的男性身体呈现一幅匍匐的姿势，英俊眉目在这吊灯下被照得格外夺人眼球。

    上位者觉得很是有趣，他亲自抬手勾起那条绸带。只是突然接触到强光，底下人便眨了眨眼，妄图看清情状，视网膜膜中冷白手指散着玉样光泽，透露高高在上的骄矜。

    周笑东抬头，是很呆愣、老实的眼神注视着赌桌之上的上位者。

    秦祈朔此时翘起腿坐在赌桌之上，脚下是那根绸带。

    旁边有妆容艳丽的荷官女郎上前为他点烟，秦祈朔酒红长发散落低头接火，叼着根女士细烟去看旁边哆哆嗦嗦富商的手牌，多情眼被猩红火光照亮，明艳生动的五官在这一刻美的惊人。

    察觉到底下视线，他自上而下懒洋洋地转头打量着被保镖压着双手跪在地上的周笑东，半响，瑰丽红唇启声：

    “短命种，你看咩看啊，眼核给你挖掉喏。”

    周笑东只听到心间擂鼓，目中是他红唇间那点猩火，轻而易举点燃了那场已经遗忘的璀璨海港梦，在他二十岁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