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冰潢手镯 (第1/1页)

    陈北北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後蓝天青蓝穹顶无际，她翻阅着一百年前的最美好也最失落的爵士年代，却心如止水；另一头，方映泽穿越大楼厅堂，脚步悠然而沉稳，偶尔点头回敬陌生学生的微笑，内心却波涛汹涌，直到回研究室，慌乱才彰显於sE。他觉得空气稀薄，头痛如雷击，雷击落在看似遥远的海平线远处，而海浪却将痛苦的回忆一一冲上岸。

    历经乱世、生离Si别、与挚Ai分离，身不由己。他对Bess说的，指的其实是方映泽自己。

    离开台湾那年，他九岁。

    那是一个特别闷热的夏天，是呆站在没有冷气的空间，就会汗流浃背的溽暑。汗水把人Ga0得一身狼狈，所有的痛苦都摊在yAn光下，Sh热的烫人。

    位於嘉义县乡下，一栋老旧的三合院坐落在田野间，被大片的绿sE稻田包围，三合院的大门口种了一颗芭乐树，芭乐树旁边摆着几盆不知名的花，整座三合院的sE调，由红砖与白sE水泥墙构成，墙壁上有些壁癌脱漆，侧厅墙壁有几缸腌咸菜的大瓮排成一列，布着少许灰白sE斑驳的痕迹，但整T来看，仍看得出是一间维护得宜的老房子。

    然而夏日午後，看似岁月静好、蝉声鸣鸣，三合院的正厅，却有个男孩跪在地面，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滴在蓝红白三sE花雕磁砖上，他是九岁的方映泽。

    「NN，我不要走，我要跟你住在一起！」方映泽整张脸布满鼻涕泪水，苦苦的巴着NN那双因为农作晒黑的手，曾经慈Ai还抱着他的手，如今却残酷地想甩开他。

    方老太太不理会他的啼天哭地，一手提着他24寸的的咸蛋超人行李箱，一手粗暴的拉起他纤细的手腕。

    「起来，你懂事的话，就赶快上计程车。」NN生气的拖着他到正厅门口，他的膝盖在水泥地板磨出一道血迹，只能吃痛的咬着嘴唇。

    「NN，不要把我丢掉，爸爸mamaSi了，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小方映泽紧抱着NN的腰，Si命抱着、牢牢抓着，他以为NN会心软，却不知道一切只是浪费力气。

    「泽泽，站起来。」NN抓住他的肩膀，扶着方映泽起身，把手上的冰h翡翠手镯拔下，塞到方映泽手里。「这个收好，赶快离开台湾，永远不要回来！」NN对着门口的的计程车喊道：「阿伟，过来帮忙！」

    一名年轻男子为难的走进正厅，NN连忙使唤：「阿伟，敢快帮忙把泽泽扛到车上，把他载去机场，对方在等了。」

    「这……方老太太，你不好好跟他说一下吗？这一分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方映泽的哭声，听得连邻居阿伟也於心不忍。

    「我是为了他好。」NN把行李箱交给阿伟。「这个孩子若留在我身边，对他没有好处。」

    「NN……NN！」方映泽抓着NN的上衣下摆。「我会乖，我会好好读书，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阿伟，把他带走吧。」NN把方映泽的手拨开，不忍对上方映泽的双眼。「快点。」

    阿伟提过行李箱，一手想将方映泽拉走，方映泽紧紧握着玉镯，见NN铁了心要把他送走，他不再哭闹。

    「阿伟叔叔，我自己走。」方映泽放弃了，他含着眼泪，依依不舍的看着NN。「NN，你可不可以去加拿大看我？」

    NN不回答，她无法对孙子说谎，也怕让孙子看见自己的眼泪，连忙转过身去。

    「NN…NN……」方映泽的声音越来越远。

    阿伟关上後车厢，车子驶远。NN才奔出正厅，目送计程车消失在稻田与蓝天之间。NN揪着x口，扶着墙壁跪倒在石阶上，终於放声大哭。

    「泽泽啊……你要保重，我们祖孙的缘分就到今天了！」NN回头看着正厅里，挂在墙上的老伴，爬回正听，双手合掌求老伴要保佑方映泽在异国，一切平安健康。

    ＊＊＊

    回忆心痛往事，方映泽的呼x1急促，急忙以飞快的速度，从cH0U屉拿出一小瓶药罐，吞了两颗进嘴里咬碎，再囫囵灌了一大口咖啡。

    吃过药後，呼x1才渐渐平稳。没了眼镜遮掩的双眸，如深海般幽深，如黎明般漆黑，宛若经历过地狱，即使逃离恐惧之地，却逃不过割据於心的Y影。

    离开台湾，永远不要再回来。NN的话，照二十年来如刺耳蜂鸣，总是在他想起台湾的同时嗡嗡作响。

    他听话地离开台湾，一别就是二十年，寄给NN的信、照片、礼物，往往没有回音，依照记忆给NN打国际电话，却永远没有接通过的一天。他想知道NN过得好不好，但拒他於千万里之外的NN的答案很明显：不要回来。

    让方映泽纳闷地，是在加拿大度过他的大半人生，但要忘记他的根、他的故乡，怎麽就如此困难？

    而且，就算逃离了故土，却逃不了故土来的客人。

    此时，Bess的脸和声音又浮上心头。

    他回想起她说的：这本《尘世乐园》很沉重，不是吗？

    Bess说话时，总是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心思细腻的她，在察觉自己的失神後，又很有技巧的转移话题，有多久，方映泽没遇过这麽T贴的人，会时时忖度他的心情，让他有台阶下。

    她的英文很流利，却带些许台式口音，字尾咬得稍用力，母音发音太直且缺乏转折，乍听之下竟然有点可Ai，依她说话的腔调推测，她应该刚来不久，还在m0索英语会话的技巧。

    她是从哪个县市来的？没有其他留学生夥伴吗？为何每次见她都是一个人？初来乍到是最需要夥伴的时期，人在异乡，寂寞越加猖狂，他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种心情。

    在加拿大这段时间，他的交友圈来自世界各国，来自台湾的却不多，就算必须与台湾人深交，他也总是表明我不会说中文、从小在加拿大长大，好让自己与这些台湾人的话题少一些。

    「如果你不是台湾人就好了。」他明明答应NN不再回台湾，不再与台湾人有瓜葛，可对Bess，却产生了一些幻想，幻想着如果她不是台湾人就好了。

    桌面上，还摆着上次苏菲交给他的研究大纲，方映泽拿起大纲，再次翻了几页略略看过。

    不晓得这位学生是谁，只希望千万不要是台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