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盐水_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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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第1/1页)

    陈麟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随手捞起一杯酒,朝麦春宙一举。

    麦春宙这是有意向他套话,他当然没有傻到那个地步。这个麦春宙,装熟装到让他恶心,无奈身处应酬场上,就算和完全陌生的人照面,也要装出一副祖上联姻的亲昵样子。陈麟声压下反胃,又挂起那经年累月张戒尺打出来的笑脸。

    麦春宙见状一愣,也端起酒杯。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举杯一饮而尽,这意味着谈话到此为止。

    麦家兄弟性格迥异,关系也僵硬。麦秋宇当年进少管所,麦家梅家没一个人前去看望。而麦春宙则正享受着家庭的万千宠爱,生日时还得到了一艘名叫彗星的帆船。陈麟声虽然憎恶麦秋宇,但也没有和麦春宙交好的欲望。

    他亮了亮空酒杯,搁在一边。

    一言不发,还敬了酒,麦春宙要是识相,就不该再阻拦。幸运的话,过了今天,他再也不会和麦春宙有交集,施简也不会。

    陈麟声走进人群,灯光照亮的刹那,他又笑开。眼前的面孔个个如同萝卜洋葱,他表面认真,实际上却说着心不在焉的客套话。他在后悔。他方才盯着那张脸发呆,不是为眼前的人,而是为一张相似的脸。麦春宙当然看得出来。

    人群中,施简的岳父正高谈论阔,为自己的女儿女婿规划美好蓝图。陈麟声站在一边微笑聆听,听到烂笑话也殷勤捧场。施简的人生大事,不能耽误。

    余光一瞥,又望见了那身银色西装。

    陈麟声站得更直,眼睛向前看。

    他看到施简。青年喝醉了,脸颊通红,身旁站着他的未婚妻。他们依旧穿着湿的衣服。

    有情人不怕冷,有情人什么都不怕。

    无情的人呢?

    中年男人的醉话结束,陈麟声用力鼓掌,直到手心通红。

    至少不怕痛。

    一切终于结束,宾客四散。陈麟声同佣人一起送客,直到看施简的未婚妻坐上回家的轿车,他才松一口气,笑脸也消失不见。佣人多少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并未多言,见到陈麟声点头便径直离开了。

    只剩下陈麟声和施简两个人。

    施简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轿车,面无表情。

    陈麟声从口袋掏出烟和火机。他抽一种细长的烟,味道不重。

    “还看啊,不如你直接追车,”他含着烟点火,声音含糊。

    “你以为我拍电影啊,”施简慢慢转过身,他累极了,摆了张臭脸,和陈麟声有几分相似。

    “啊,我们今天不是在拍电影吗?”陈麟声缓缓吐出烟雾,“我看你跳泳池的样子好英勇,好像有人在拍一样。”

    施简无语,但他不敢顶嘴,轻轻拍了拍陈麟声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我倒是想拍电影,做影星,来钱又多又快,”施简伸了个懒腰,“你不是认识一个导演吗,不如你把我介绍过去。”

    陈麟声在出版社工作过一阵子,做西方艺术相关的书籍编辑。工作了一段时间,舅父勒令他辞职,他也就辞职了,待在家里。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保姆,但施简说,还是管家吧,管家听起来高级一些。

    也就是在那短短的几个月工作中,陈麟声意外认识了一个小导演。

    “他追求艺术,你追求钞票,不合适。”

    “我可以演嘛,”施简吊儿郎当,他将手捧在胸前,做一副无泪的泪婆娑姿态,“假如世界上没有艺术,我就会停止呼吸。”

    “你有潜水证,停止呼吸也可以多活几分钟,”陈麟声懒得理他。

    施简站住:“你讲实话,你是不是不想我认识你的朋友。”

    陈麟声回过身看他。

    “我的事,你都知道,你的事,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

    施简本义愤填膺的脸上出现一丝怔然。

    他歪了歪头,支支吾吾答:“......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麟声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拥着他继续往前走。

    “你订婚了,要承担责任。”

    “我知道。”

    青年人趴在他肩头,埋了进去。

    片刻,他开始哭泣。

    陈麟声无奈,搂住他,轻轻地拍他的背。

    “哭什么。”

    “我没哭。”

    施简比他高一些,一直爱装老成,忽然哭了起来,陈麟声只觉得好笑。

    看来施简不是没醉,而是醉得比较迟钝。

    “是呀,你没哭,”他勾起嘴角。

    这样看,施简似乎并没有变,陈麟声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些。今天老宅断了两次电,他本害怕施简感到窘迫,可对方并没有,而是坦坦荡荡地应付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得陈麟声恍惚。

    他回港时,施简也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而已。他们在相貌上也有一丝相像,陈麟声一直把他当亲生弟弟。

    今天,施简订婚了。

    直到此时此刻,陈麟声才有了实感。

    他深呼吸一下,将施简轻轻推开:“好了,很晚了,快点回去洗漱睡觉。”

    “嗯,”施简吸了吸鼻子,眼圈肿着,他撒开手,跌跌撞撞地往房里走。

    看进他走进门里,陈麟声叹出一口气。

    又完成一件事。

    他悄悄在心里为施简这个名字打了一个对勾。

    陈麟声跟着进屋,上楼,长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大理石地板看起来格外光洁。几个小时前躺角落的毛绒公仔已经消失不见。他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了儿童房的门。

    里面亮着灯,却没有人。

    “妮妮?”

    无人应答。

    陈麟声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妮妮!”

    陈麟声开始挨着推开门寻找。保姆安嫂也听到动静,连忙上楼帮忙。

    “不在房间里吗?”她走过来,正巧撞见大步走过来的陈麟声。

    “不在,”陈麟声冷着脸,带些戾气。

    安嫂发怵,声音弱了些:“刚才还在的呀。”

    “现在不在了,”陈麟声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

    他直奔自己的卧房。

    安嫂很早就在施家做事,小时候看护施简,后来照顾施真,自然看不上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孩突然归港夺权,变成这一家的主人。陈麟声心里知道,表面上同她井水不犯河水。

    门刚打开,一个黑影扑了上来,抱住了陈麟声的腿。陈麟声弯腰,牵开她的小手,将她抱到怀中。

    “爸爸,”小女孩趴在陈麟声怀里小声叫着,手里拽着毛绒玩具。

    听见小女孩的声音,陈麟声的神色软了一些,他对安嫂使了个眼色,让她走开。

    安嫂知趣地离开了。

    “妮妮,刚才阿爸喊你,为什么不说话,”陈麟声柔声说。

    “怕,”女孩搂紧了他的脖子。

    “怕什么,”他抱着女孩,轻轻拍她的背,怀抱也晃着,犹如摇篮,“有爸爸在,什么都不用怕。”

    叮咚一声。

    陈麟声的手机响了。

    有新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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