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师父水无香 (第1/1页)

    镜子中的男人长得极其普通，只是那双眼睛格外幽深乌黑。

    阮照变幻一个神情，居然让那双格格不入的眼眸都黯淡下去了，整体都变得极为普通。

    水无香说:“这是最后一个诀窍。”

    “易容之术，最重要也是最难参破的一点，就是学，无论模仿者何种情况，被模仿者存不存在，见没见过，都要通过所有已知的消息学，学得越像越好。”

    他轻抚少年的面颊:“正如这张脸皮，原本只是我们的想象之作，可这位被模仿者仍然像活在世界上一样。”

    “他有自己的身世，口音，来自何方，亲朋好友对他怎么样，我们都要清楚。”

    阮照侧了一下脸，也许是觉得痒痒，鼻息蹭到水无香的指尖，他的手顿了一下，很快收回。

    水无香的声音仍然听不出情感，只是平淡:“易容术这堂课，我已倾囊相授，好在娘娘有天赋，能学会。”

    少年说:“这样欠你很多东西。”

    易容术毕竟是不世之宝，拥有的人一向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哪里有水无香这样全部教出去的人，就算是赵峥找他来帮忙遮盖谎言，那也仍然算是欠了水无香很多了。

    水无香只是摇头:“我乃太子殿下客卿，自然竭尽全力为殿下卖命。”

    既然命都是别人的了，何谈欠与不欠?

    阮照不赞同，他说:“欠你的就是欠你的。”

    “要不这样，我拜你一拜，后日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帮，一定做到。”

    少年还没等水无香反应便跪在地上，口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水无香扶他起来时，只感觉自己的心口一片熨帖，难怪他的主子会那么喜欢……

    “有这一声也足以了，娘娘平时仍唤我名字即可。”

    水无香突兀地向门口方向看:“有人来了。我去应付，你快卸妆重新画出阮盈模样，也算是考验了。”

    “好，师父你放心吧，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水无香快步走到门前，是略微沙哑的女声，听起来不怒自威:“什么人?娘娘还在梳妆打扮。”

    “禀报栗姑姑，是太子殿下派人来问，太子妃娘娘可要一起用膳?”

    房间内的两个人都松了口气，水无香继续说道:“你去回太子殿下，我家娘娘答应了，记得备点可口小菜。”

    已经化好阮盈模样的少年拐了水无香一手肘。

    水无香难得笑嘻嘻:“不是娘娘喜欢吃吗？”

    “天天吃谁也怨了，对了，你吃过饭没有？”

    水无香摇摇头:“死士吃饭与否，也是一个秘密。”

    阮照翻白眼:神经。

    换了一身月白色外衣，阮照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那桌子上果然摆着好几盘色彩缤纷的可口小菜，少年偷偷摇头。

    “怎么了，阿照不喜欢哪道菜?我让他们撤了。”

    “不不，都挺好的。”阮照说着便拿起筷子夹了几根菜。

    阮照吃饭不需要仆人伺候，久而久之，太子殿下用膳时也不需要仆人了，毕竟这样还可以让桌上的人更亲密。

    “阿照，这道清烩鲈鱼颇为不错，你常常，御厨是新来的江南人。”

    少年吃了一口，点头:“不错，不过江南那边，我还是更喜欢吃他们的甜食点心。”

    赵峥提起兴趣:“阿照是去过江南?”

    阮照:呵呵这个问题……

    一道急匆匆的小脚步，太子的贴身太监王理气喘吁吁，旁边的宫人想要扶住他，被他都阻止了，他跪倒在赵峥面前。

    王理的眼神看向周围，于是赵瑾会意，立刻让宫人们都离开了。

    而王理还没有开口，分明是让阮照也出去的意思。阮照无所谓，他正准备起身，被赵峥拉住手了，赵峥说:“阿照是我的内人，有什么听不得的?”

    王理头往地上一拜:“殿下，阮家二小姐回来了。”

    “就在咱的后门……”

    要说那阮家二小姐也是胆子大，居然敢偷偷溜进宫，也就是他王理眼尖，直接把人带回来了，不然嘛，真不知道她要怎么办！

    赵峥浑身一震，他向前走了几步，王理也急忙爬起来，给赵峥带路。

    锦靴踏上木门槛，发出响声，直到这个时候，赵峥好像才想起来，少年还坐在那位子上。

    赵峥心乱如麻，他干巴巴说了一句:“阿照，你……你长姐回来了，我去迎她。”

    而阮照答应一声，他拿起桌上的酒，饮了一口，而后起身，把那桌可怜的饭菜抛到脑后。

    阮照告诉自己，如果他足够……足够什么?足够善良足够体面，或者说，足够爱，爱赵峥或者爱阮盈，他就要出去，和赵峥一起迎接他的长姐。

    可他的脚步控制不住，他一边走一边解开衣衫，那些锦绣但无用的漂亮衣裳，裙子。

    他扔掉珠钗，那些重得一开始差点要了他的脑袋的东西，他终于散下头发，风吹拂他的原本的面貌。

    阮照，他活在燕城生在燕城，他的亲生母亲从他生下来就不喜欢他，他的嫡母就更不用说了，阮家除了阮恩，谁真的对他好?

    可是阮照还是知道，他明白自己活到现在是幸运的，至少嫡母，至少长姐，至少他那个无所谓的父亲，他们都不是恶毒的人，他们没有害过阮照，这只是这个封建王朝的封建礼教里最潜移默化的杀人，一个人因为一个天生的阶级可以自己弱化自己，甚至于要自己杀害自己。

    少年穿上自己带的一套衣服，水无香无声无息地来到房间门口，他想了想，放下了一叠银票。

    阮照留下一封简短的信，他发现自己如果决定了离去，总是那么迫切，好像等不了一秒钟。

    离开的时候，犹豫再三，阮照还是把赵峥送他的长命锁带上了。

    至少是金子的，指不定有需要的时候还能换钱呢。

    开门的时候，一块石头压着那叠银票，少年低头笑了一下，他想还是有收获的，当然说的不是这些钱财，而是它的主人，阮照在东宫有一个朋友，他喊过那位朋友“师父”。

    少年收起了那银票，从后门很快离开了东宫，因为身上有赵峥给的令牌，他这一路算得上畅通无阻。

    想必太子殿下还在温柔乡里，阮照想，要祝他们幸福，因为他希望大家都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