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如云烟（十三） (第1/1页)

    独指峰上有一棵百年老树，树根深扎石缝之中，盘根错节，巍巍壮观。树身长着一只奇特的眼睛。

    花朵精灵抖了一下，对于这只眼睛表现出极大的抗拒。

    叶无雪亦有些排斥靠近这只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上独指峰，前世因为裴令常年在此处练剑，他不想与裴令碰上，从未踏足此处。叶无雪在人群后悄悄问裴令：“你平时在这里练剑，被这只眼睛盯着不觉得奇怪吗？”

    裴令道：“哪里有眼睛？”

    叶无雪一怔，裴令竟然看不见树上的眼睛。

    “你看见了什么？”裴令的本命宝剑出现在手中，警惕地看向老树的方向。

    叶无雪回头去问晏道无：“晏兄可看得见？”

    裴令的眼睛追着叶无雪的发梢看了过去，冷冷地注视晏道无。

    晏道无道：“我只看见一棵树，树上什么也没有。”

    那颗树上的眼睛只有他和花朵精灵看得见。

    花朵精灵能够感知到并不奇怪，而他生来双目便能看见不同寻常之物，能够看见这只眼睛并不奇怪。

    执事长老领着他们上独指峰，就是为了入灵枢取宝。独指峰上除了这棵树别无他物，莫非这棵树就是灵枢？还是说只是灵枢在此地的分身之一？

    就在此时，那只眼睛上干枯树皮似乎动了一下，就像是眨动了一下眼睛，而后缓缓睁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眼睛，要将一切都吞噬其中。

    前世灵枢被当作救世希望，是无比神圣之地。现在叶无雪面对这只灵枢之眼时，却觉得透着些邪气，让他想起了玉笑仙。

    裴令问道：“这里有问题？”他低下头，发间那道新发带也一并垂落在耳后，这是叶无雪新送给他的一条。除了发带，手腕上是在琅琊山脉是送给裴令的手绳，腰间还挂着那枚环佩，是在雀好村是他给裴令的。

    他才意识到，已经与裴令经历了许多事情，彼此间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

    叶无雪道：“这棵树应该就是灵枢或者灵枢分身。”

    执事长老同时道：“此物为灵境泉水，滴下后灵枢入口便会开启，诸位可进入灵枢取宝。宝物只可取一件，一旦取出便会被送出灵枢。在此告诫诸位，莫要流连，时辰一过，灵枢入口关闭，皆是灵枢之中将会出现漩涡乱流，即使神游期修士也难安然抽身。”

    执事长老往树根滴下一滴灵泉，叶无雪看见树上黑洞洞的眼睛逐渐被一汪清泉灌满，犹如一面波动的水镜。而在其他人眼里，便是树上凭空出现了一面水镜，倒映出众人的身影。

    每个人的面目都清晰的倒映在水镜之上，甚至太过清晰，令人不敢揽镜自观，害怕直视人心，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吸入镜中，与镜中人调转阴阳。

    裴令握紧了剑，在面对水镜中另外一个自己时，他的人，他的剑都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敌意。镜中照出的人明明就是他自己，他有为何要与自己为敌。

    裴令道：“若是有问题，我们便不进去。”

    水镜波光粼粼，唯有叶无雪一人倒影随波动荡。

    叶无雪望着那面水镜，忽然涌出一股急切。水镜的那一面便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灵枢。前世他拼命想要找到灵枢，问一问究竟为何非要覆灭越中不可？这股执念一并带到了这一世，即使一切都还未发生，他也想进入灵枢看上一眼，让他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决定了叶无晴的命运。

    叶无雪道：“我必须进去。”

    裴令心底有个声音嘶吼着要他阻止叶无雪进入水镜，他隐隐有种预感，也许叶无雪走进水镜以后，他将会再也见不到叶无雪。他伸手去抓叶无雪的衣袖，那抹始终无法握在手中的紫色最终还是从他指间滑走。

    叶无雪回头看他，日光太盛，于是微微眯起眼睛，对裴令道：“等会儿见。”

    裴令手指彻底失去叶无雪的温度，眼睛也失去叶无雪的身影，那面不怀好意的水镜把叶无雪藏了起来。

    裴令跟着叶无雪一起进了水镜。

    水镜之后别有洞天。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叶无雪从水中捞起一杯酒盏，酒香扑鼻，竟然是真的酒。他喝了一小口，又想到叶无晴若是知道他偷偷喝酒，肯定要揍他，连忙把酒盏放了回去。

    他抬头向远处望去，空无一人，往后看去，亦是如此。他以为所有人都会被送到一个地方，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叶无雪走了几步，惊奇地发现此地竟然和裴家有七八分相似，而他所在之处，似乎就是前世他所居住的那个院落。

    他那时双目无法视物，声音与他而言是唯一的消遣，每日都能听见屋外溪水流淌的声音。他虽然从未亲眼见过，可是听过溪水落在每一块石头发出的声音。

    前世他一直住着的房间近在咫尺，可他却迟迟不敢推开房门。他害怕一旦推开房门，看见的是床上自己的尸体，所谓的重活一世也不过是他死前的一场美梦。

    叶无雪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用力推开房门。房中桌椅不染半点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可地面铺满的碎片却无人打扫。床帐后传出动静，似乎有人在此居住。

    叶无雪的心险些跳了出来，他本能后退了一步，害怕真的看见另一个双目失明的自己。

    一双赤足踩在地面的碎片，锋利碎片划破脚底，落下鲜血，一滴，两滴，三滴……一如他前世。

    叶无雪忍不住叫出声：“不要向前走！”

    那人掀开床帐，一条旧发带蒙着双眼，乌云遮月，令人叹息。他循着叶无雪的声音，转动头颅，露出一个温柔笑容：“我等了你许久。”

    叶无雪在看见那人面容，惊惧不定。因为坐在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裴令。

    “你、你是……”

    对方衣领松散，宽袖堆叠，丝毫不为双目失明所扰，赤裸双足一步一步踩在碎片，走向叶无雪的道路布满鲜血。

    裴令蒙着双眼，却好像能够看得见他，笑道：“我是裴令。”

    这怎么可能？叶无雪立刻去找万化镜碎片，背面的封印虽有松动，但是没有脱落。可是又该如何解释眼前的这个裴令？

    难得说，他进入的那面水镜其实就是由万化镜的一个碎片，所以他才会再次进入镜中，再次见到了镜中的裴令。

    镜中裴令修为之高，世间难逢敌手，又是谁能够把他伤成这副模样？

    叶无雪心里有个猜想，明知这个想法极为荒谬，结合镜中裴令所作所为又觉得合情合理。既然世间无人能伤裴令，能够伤他的只有裴令自己。

    裴令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确实是我。唯有如此，才能再次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