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第1/2页)

    人是有原罪的。

    人类的欲望，人类的贪婪，人类的情感。

    加德恩·科尔文出生在一个上层的教士家庭，从他睁开那双绿色的眼睛起，就被给予了厚望。

    他的父母是堪称教会模范的夫妇，父亲克莱门斯是资深的主教，母亲伊莎贝拉则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加德恩继承了父亲的聪慧和母亲的端庄，很小的时候就在神学和哲学上展现出过人的天赋。

    神是至高无上的，是纯洁和圣善的化身。

    他每天坐在硬木塑造的长椅上祈祷，在彩绘玻璃投下的斑斓光影中，神的形象高高在上，俯视着人间。耳边父亲念诵的祷文化作如同神的低语。

    加德恩展现出超常的理解和记忆能力，很快就能熟记圣经典故和教义。他的祷告虔诚而真诚，获得上级神父的赞赏和喜爱。父亲将他视为家族的骄傲和未来。

    他曾经是如此相信神，相信那至高的存在，相信那纯洁善良的化身。

    阴暗的贫民区里，烟雾滚滚，到处是骨瘦如柴的流浪汉和无家可归的孩子。加德恩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这里传教，他看到那么多灰头土脸的面孔，虚弱的躯体，憔悴的眼神。

    他们住在简陋不堪的棚屋里，地上都是泥泞和污浊。有的孩子甚至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残渣。饥肠辘辘的流浪狗在他们身边晃悠，寻找同一个目标。

    加德恩跟着父亲走进一个破旧不堪的棚屋，一个女人躺在稻草堆上，她那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脸上布满疮痍，她抱着一个瘦弱的婴孩，婴孩泛青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连哭声都轻得像猫叫。

    加德恩看着父亲静静地祈祷，他在心中也虔诚地念着祷文，祈求神的怜悯和饶恕。但当他环视这片混乱和痛苦的时候，他心中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如果神是至高全能的，如果神是仁慈的化身，为何会容忍这样的苦难存在?这些人也是神的子民，为何被遗弃在这片泥沼中挣扎?

    他看见父亲在其中静静地祈祷，祈求着神的怜悯与饶恕。

    “痛苦使你们虔诚。迷途的人在经过痛苦的洗礼之后，才能重新回到神的怀抱，实现最终的救赎。”

    他的表情是如此虔诚，可加德恩却从那之中看出一丝不妥，他的喉扣溢出短暂的半句疑问，却还是转变成那神圣的经文。

    那天晚饭桌上，父亲递给他一个苹果。

    那是一个鲜红欲滴的苹果，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父亲很少给他吃这种昂贵的水果，加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神的旨意高深莫测，我们渺小的人类无法理解。”父亲说，“痛苦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磨炼。人类是有原罪的，他们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我们能做的，只有引导他们回归正途。”

    “我们不需要同情弱者。同情弱者是对神的怜悯最大的亵渎。”父亲继续说道，“我们只需要服从神的旨意，引导他们谦卑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去洗涤罪孽，重回正途。”

    苹果的香气越发甜腻和浓郁起来，加德恩缓缓低头，苹果的裂痕处已经软烂变色，细小的蛆虫正在那片软烂的果rou里蠕动。

    那些蛆虫正在贪婪地侵蚀这苹果的内里，将它的鲜美汁液吞食殆尽。

    加德恩蓦然抬起头，他看向父亲，父亲正淡然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隐约有一丝期待。

    他的手微微一颤，将那已经变软变质的部分捏碎，汁水混着蛆虫流到了手心。

    “你说的对，父亲。”他平静地开口，“我们不应同情弱者，也不应轻易被表象迷惑。神的旨意高深莫测，我们只能谦卑地服从，引导他们回归正途。”

    他了然，他醍醐灌顶。他看向父亲那淡然的神色，像是自言自语地开口：“导致苦难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些虚伪的祷告，空洞的教义，都不过是一层华美的外衣，用来掩盖人性中丑陋的欲望。

    就如同这颗苹果，流出来的甜美而又腐烂的汁液，掺杂着尘土，血液和绝望的味道。

    加德恩缓缓放下手中的苹果，汁水和蛆虫从指间滴落。他抬头看向父亲，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打猎，当他战栗着拿起猎枪瞄准那只无辜的小鹿时，父亲也是这样看着他，鼓励他扣下扳机。

    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图——这是一种测试，一种考验。表面的祈祷和礼拜只是矫饰，父亲心中满溢的，是权力欲望的暗流。

    教堂华美的装饰下隐藏的是对财富的渴望，面上的怜悯只是为了满足虚伪的优越感。他们站在高处俯视贫苦的子民，内心却毫无怜悯之意。

    也许导致这些苦难的根源，正是来自他们这些虚伪的引导者，这些权力欲望的奴隶。

    加德恩抬起头，平静地望进父亲的眼中:“我知道了，父亲。”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父亲微微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靠几句空洞的教义就根除人性弊端是不现实的。既然无法改变，为何不顺应呢?他可以利用这一切，爬上权力的顶端，将虚伪变为武器。外在借助怜悯和信仰之名，内在行使权力和cao纵，这不正是这个体系运转的规则吗?

    他是长子，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从小就注定承担巨大的期待，但是掌握家族以至教会权力的，从来都不是神的善意，而是绝对的力量。

    人是有欲望的，人是有原罪的。

    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

    血源，情感，无意义的怜悯与善意，他都不需要。

    弗路亚的出现成了加德恩心中隐隐的一个威胁。这个与自己相似又不同的弟弟，眼中透露出的真诚和善良无疑会成为他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加德恩开始设法引导弗路亚，让他明白这残酷的现实。让弗路亚明白，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仁慈，一切不过都是权力与利益的游戏。

    也许某种程度上，加德恩也是在怜悯弗路亚。他不忍心看着弟弟在这残酷的世界里碰壁受伤，所以他必须让弗路亚提早看清真相，抛弃那些天真和幻想。

    这就是加德恩心中对“怜悯”的理解——去结束他人的痛苦。哪怕手段残酷，但结果却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