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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豆腐 (第1/1页)
自从被余沐杨撞见“跳树”后,陈运陆续收到许多的纸团,有的问候他今日心情,有的让他点菜,剩下的向他汇报小猪的进食情况。 陈运感到无奈,余沐杨究竟是想他离开余家庄,还是在尽力挽留他呢? 按照陈运的社会经验来看,偶而一次对他人施以恩惠是心地善良,不断地向对方倾注善意,大概率是有所图谋,所以余沐杨可能是在暗示他该给跑腿费了。 陈运翻出干瘪的棉布钱包数早上赚的块儿八毛,还没捂热就要和他分别,行吧,赚得不多,全让姓余的坑去了。 但想起余沐杨那张脸为了给他送饭,晒黑一个度,陈运就没那么难受了,花钱买颜值,怎么不算值呢。 陈运往跑腿费里添了两毛钱。 中午时分,余沐杨戴着草帽来送饭,照样神秘地给陈运塞纸团,本想趁机说两句,但他余光瞟到瘸子从堂屋出来,便抬高声量说:“热死我,明天不来了,你自己解决!” 陈运接过饭盒转身,脑袋低垂,一副沮丧模样,瘸子宽慰道:“他说的气话,你别放心上。” 陈运摇头,径直回房关上门,展开纸团——是一幅简笔画。 画面中央有棵大树,一个火柴人坐在树枝上,另一个坐在树荫里,手中握着长条形的东西。 他端详这幅画许久,越看越觉那长方形的东西像他的钱包,陈运得出结论:余沐杨在树下等他给跑腿费。 他撇撇嘴,揣上钱包向大槐树移动。 树底下没人,陈运四处张望,看见一条胳膊在草丛里冒出来朝他挥了挥。他走过去坐下,余沐杨做足准备,给陈运戴上草帽挡脸。 陈运生出一丝别扭,紧盯余沐杨等他开口提价钱。 余沐杨对他微笑,这笑容要是放在平常,陈运只会觉得清爽帅气。但此时此刻,他开始怀疑他的继子是否在出卖色相讨要更多零花钱。于是陈运也朝他笑,灿烂得牙齿反光,试图以此压价。 渐渐地,余沐杨收起笑凝视他。陈运见对面一声不吭,睁眼看去,发现余沐杨脸都晒红了。 陈运把草帽让给他,余沐杨别过脸不接,从裤兜掏出一个黑色的长条形物体放到嘴边,左右来回移动,音符一瞬间如水般流进陈运耳里,他听呆了。 余沐杨吹了半曲,见陈运呆若木鸡,他笑道:“这是口琴,你看,这里有十孔,你只要吹吸就能出声音。” 他给陈运介绍中高低音部对应的音孔,按顺序吹奏一遍,演示每个单音。在此期间,陈运像个陶瓷娃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吹吸,不自觉地嘴唇微张吹空气。 余沐杨看他这副傻样蛮好笑的,问:“要试试吗?”陈运点头如捣蒜,余沐杨将口琴递过去,递到一半,他收回去擦了擦音孔,然后神色不自然地把口琴塞陈运怀里。 陈运冲他感激地笑笑,迫不及待地对上孔就吹,全神贯注地吹出一段中音的“哆来咪发嗦拉西”,可惜太用力,都吹漏气了,单音混在一起。 他不好意思地看余沐杨一眼,余沐杨却觉得他眼神挺洋洋得意的,微微挑眉:“挺不错的,多练练就行了,你以前学过?” 陈运摇头,食指点着喉咙,张嘴晃了晃头,说自己以前是学唱戏的。 一开始学戏的小娃娃,主要模仿师傅的腔调,陈运虽然没正式学过谱,但师傅多次表扬他乐感好,没唱错过节奏,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就是运气不好。 余沐杨第一次听他提起过去,颇感惊讶,一时没法将唱戏的演员和余家庄卖豆腐的陈运联系在一块,险些将“你能唱一段吗”脱口而出。 他咬了一下舌,陈运猜到他想什么,坦然告诉他:没有唱下去,声带坏了。 余沐杨拧紧眉看天空,用余光偷瞄他,陈运神色自若,仿佛这个经历是上个世纪的事,他已经把悲伤消化干净了,你要问他说话是怎样的感觉,他也忘得一干二净,如同天生的哑巴。现在,他只对眼前的口琴爱不释手,试图发出一段高低平滑的音节。 “你用这个也能唱。”余沐杨说完,飞速躺下闭目养神。 陈运顿了顿,继续吹,体会空气在嘴边流动形成音律,原来他的声音可以这么响亮,吹得青草晃动,吹得云朵从东边涌至西边,吹得坝子河的水波荡漾,把树上的鸟儿都吹走了。 余家庄的哑巴在这一刻能发声了,这把嗓子是余沐杨给的。 陈运吹了许久,脑袋都缺氧了,满脸通红,他躺倒在草丛深呼吸,不露声色地勾起嘴角。 他把口琴擦了擦,放到余沐杨右手旁,余沐杨没睡,闭着眼说:“给你了。” 陈运摸口袋,余沐杨轻哼:“不要钱。” 陈运凝视他的侧脸,意识到世界上还真的有人能无条件地撒播善意,余沐杨的心也许是由风雨云等大自然的景象构成的,极其博爱,可以照顾到每一个犄角旮旯。可陈运的不是,陈运只是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体积有限,分不了太多人的份,但他现在愿意切下一个角分出去。 风吹得眼干,他眨了眨眼,没有比手语,而是张开口,无声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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